返程航艦順利抵達了首都星, 而趙上尉也如願以償地得到了短暫的假期——一周。

艦長站在甲板上，發出臭臭的聲音：“啊啊啊啊啊——”

孫雲適並沒有去聽趙義痛苦的哭訴，他徑直去找了雲紹——小輪椅已經用不著了, 他恢覆得很不錯, 可以正常行走。

當然，一套全身上下的體檢是逃不了的。

“恭喜, 你的傷勢基本上全都恢覆了。”雲紹冷漠地道, “但抱歉啊，Omega的身軀就是這樣柔弱，請您在做任何事前都重覆回憶一次您的生理性別。”

孫雲適試圖狡辯：“畢竟Omega是生育者，我以為會比較結實……”

女性也好，Omega也罷, 為了孕育生命, 作為生育者的身軀會盡可能去增強忍耐力、恢覆力與承受傷害的能力，也許他們不是最有力量與最堅硬的, 但他們必定是最“結實耐用”的。

雲紹：“呵。”

孫雲適老老實實認錯，並熟練地轉移話題：“接下來我要去首都星的核心一趟, 我還需要一套手提式急救箱，還有許可, 幫我打個報告唄……”

雲紹：“……哼。”

經驗豐富的孫雲適開始了嫻熟的順毛：“拜托了, 還有配套的封鎖令，對了——天網和AI的暫時核心權限。”

雲紹皺了皺眉：“你要這些有什麽用？你的記憶還和天網有關？”

孫雲適立刻點頭：“是的, 星石給我的記憶全都指向了核心基地, 我去回收一下防護層的基底，在順便檢修天網和AI。”

“可以, 我會幫你申請, 大概能申請到二十四小時……”雲紹想了想, 補充道，“我要和你一起去，你給我帶上醫療艙，還有安全措施必須要做到AOP01級別的。”

孫雲適滿口答應，伏低做小，終於得到了雲紹紆尊降貴的放行，他也終於能回到自己在研究所的新家。

這間小公寓並沒有因為他的長時間離開就蒙塵落灰，家具和地板都整潔如新，窗臺上的盆栽甚至還滾動著水珠。

孫雲適楞了楞，這才反應過來——雲紹手上有他家的鑰匙。

沒想到這一世他還能被雲紹照顧……要是放在他的前世，這種事情簡直是不可想象的。

孫雲適輕輕地嘆了口氣，他靠著玄關坐下，光腦上彈出了一串訊息，短短幾年所構建的人際關系並沒有因為幾個月的失聯而消失。

靜靜懷孕了，喜悅和焦慮充滿了她所有對外的信息平臺，她基本上每天都會給他扔幾句語音——因為知道他離開聯邦的消息，這些信息都沒有要求回答，更多的倒像是對著樹洞發洩。

孫雲適忍不住笑了笑，挑了份禮物預定配送，隨後便關閉了光腦。

希望能順利收到……小鸚鵡一定會喜歡的。

封鎖令和許可一起得到批覆，為此孫雲適還見了一次如今的聯邦首席執政官，他們這幾個人的特殊狀況並不是完全保密的，前三席的執政官都隱約知道部分真相，尤其是在01被釋放後。

雖然從未明說，但孫雲適知道這位首席執政官是傾向能銷毀01的，他在擔憂天網失控的同時也在防備著01被利用……

孫雲適設身處地地想，要是他還是執政官，他大概也會這麽做。

假如01真的能被銷毀的話。

聯邦的每一顆行星核心都非常重要，尤其是首都星，這一次的封鎖令對外的借口還真就是“檢修”。

這一次孫雲適也並非獨自行動，還有一支小隊跟隨他進入首都星的核心，其中就包括了雲紹。

首都星的核心由一艘古航艦改造而來，天網的基底就是當年艦橋上的控制中樞，一層層的艙門被改造成封鎖閘門，一切艦載武器都成為安保器材，在一代代的更新換代後，這艘改造的船艙和當年那艘航艦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，它就是單純的人造星球核心。

在當年，這艘航艦隸屬於孫氏。

孫雲適帶著小隊進入下行的通道，隨著他們的不斷深入，他有些懷念地看著周圍的金屬甬道，雖然用材已經完全不同了，但走勢和地形仍然與過去一模一樣。

說起來信息監獄也被固定在這裏，不過在01越獄的那一刻起它就徹底失效了。

唯一能束縛01的，只剩下孫雲適的精神體。

甬道前的閘門一道道開啟，身後的閘門則次第封鎖，在抵達艦橋前的最後一段區間，這裏是緊貼著艦橋的緩沖帶，起到封鎖和急救的作用，孫雲適制止了眾人的前進。

“到此為止吧。”他朝雲紹和自己的新隊員們笑了笑，“接下來交給我就好——手提式醫療設備呢？”

立刻就有隊員配合：“隊長，在這裏。”

孫雲適接過這個沈重的箱子，裏面是一些徒手就能使用的急救醫療設備，雖然它們的效果遠不如醫療艙，但因為是純手操設備，所以隔絕了天網的鏈接。

雲紹看著他解鎖醫療設備，不禁皺眉問道：“你要獨自進入基底區？”

“是的。”孫雲適提起箱子，“就在這裏告別吧。”

雲紹堅持：“不行，你必須讓醫護人員跟隨，還有配套的醫療艙……”

孫雲適嘆了口氣，摸了摸耳背——在行動結束後，聯邦取走的那枚只是仿品，真正的精神力增幅器仍然埋在他的皮膚下。

論假貨，自由星域是專業的。

無聲的精神力波動在一瞬間放倒了在場幾乎所有人，唯有精神力最強的雲紹還保留了一絲清醒，他搖搖欲墜，不可置信地看著孫雲適：“你！！！——”

孫雲適一把攬過他的肩膀，平穩地讓他倒在地面上：“……昭明，再見啦。”

安置人員，鎖好維生裝置的狀態，手動封鎖緩沖帶，密閉所有甬道……自從吸收完所有的星石後，孫雲適就開始計劃著這一天了，這些環節他早就設想過無數次，所幸全都順利執行。

現在只剩下最後一步了。

背對著完成封鎖的緩沖帶，孫雲適打開了通往艦橋的最後一道閘門，映入眼簾的是他最熟悉的操作大廳，在最中央的平臺上，01的投影正安靜地望著他。

這個與前世的孫修紹有七八分相似的人安靜地望著他：“閣下，您果然都回想起來了。”

孫雲適嘆了口氣：“是啊，都是些糟糕的回憶。”

01回眸：“即便已經回想起了痛苦的死亡，竟然還要重覆一次嗎……作為人類來說，這真是充滿勇氣的選擇。”

“是啊，我也這麽認為。”孫雲適抽出藥劑，靜脈註射，藥物生效得極快，他的呼吸和心跳一起加速，好似連血液都沸騰起來。

孫雲適笑了笑：“01，我們是時候做一個了結了。”

“閣下！書在這裏！”秘書長急匆匆地送來了包裝嚴密的書冊。

“航見啟程，立刻返回首都星！”

此時孔刑崢也顧不得別的什麽，他下達啟程的命令，同時伸手就接過了書冊，防古做舊的封面有著令人眷戀的質感。

不會有錯的，就是這熟悉又陌生的封面，這拗口還不怎麽通順的書名，仍然能看出稚嫩的手寫體字——《海洋生物的傳說故事的誕生與海域以及氣候的關聯》！

孔刑崢在桌邊坐下抽出紙張，他快速地翻到書本目錄頁，對著那所謂的遺囑目錄比對起來，目錄與前言果然能夠和遺囑目錄比對，篩選可得順序為“軟體動物篇”到“珊瑚篇”……

就是在這裏了，數字的密碼藏在註釋裏，文字的音節和筆畫範圍則標在正文中。

修紹此世在自由星域中誕生，在進入聯邦前一直以收集利用情報維生，他習慣了各種各樣的保密方式，但也許只有這一種是完全和信息網絡無關的。

孔刑崢本以為自己早就該忘記的，但當他流暢地把目標字符一一謄抄在紙面上時，他才發現自己從未忘記過。

是啊，他們制作這份密文的動機就是因為他——當時孔氏有很可能審查他的信件，因此修紹想出了這個促狹的主意，可在他們花費了近一年的時間制作完畢後，他已經擺脫了孔氏的控制，這套覆雜的密文也失去了用武之地。

“秉承，一切都交給你了”……

不愉快的告別……

在前世，不愉快的告別就發生在他們對鋪設天網的爭執之後，那個時候的孔刑崢同樣離開了首都星，在離開的當日他收到了來自首席執政官的公文，在數據和文字的收錄都結束後，文件的最底部還附帶了手寫的簡短提示。

“以上所有內容……”孔刑崢不自覺地背出了這一小段的私人叮囑，也許前幾行他記不清了，但最後一句、那最後一句話！

“秉承，一切都交給你了”——他每個字，都忘不掉。

這是修紹留給他的最後一段文字，以及他們在分別時修紹激動的話語——

“天網不能鋪設，我們必須立刻遏制它的範圍……”

“原因？只能AI和天網會對人類社會造成致命性的傷害……”

“是，我是拿不出證據，但是這是精神力的範疇，相信我……”

“我知道天網對新生的聯盟是必需品，但是隱患……一定存在隱患！”

“01？是，我會遏制01，如果有必要，我會親手抹消他……”

……

比對結束，遺囑中藏起來的信息終於暴露在孔刑崢的面前，他怔怔地看著面前這行觸目驚心的字體，渾身冰冷。

【……天網是矽基生命的卵，01欲借此覆活並絞殺天網範圍內所有的人類，在封鎖01後，我耗盡精神力而死。】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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